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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今天我在微博上看到了一条评论。
 
  个人看法:押沙龙最损,和菜头最酸,肉唐僧最粗。
 
  对于后两句,我没什么特别明确的意见,但是对于第一句,我并不认可。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温和厚道的人,怎么就损了呢?损还不够,前头还要来个最呢?
 
  不过这个说法,我倒也不是第一次看到。以前就有人说:你怎么这么损?你怎么不好好说话?你为啥这么阴阳怪气?
 
  是啊,为啥呢?
 
01
 
  刚上网的时候,我并不这样。
 
  那个时候,我喜欢叨叨叨地跟人讲道理:哎呀,你这种想法逻辑上是错误的;哎呀,你说的这个数字不对,某某书上有具体数字;哎呀,我的意思不是这个。
 
  总之,就像一个戴了眼镜的唐僧,慈眉善目地坐在电脑前面,呼吁大家要爱护花花草草。
 
这才是押沙龙的“超我”
 
  其实,就算今天,我心中还是藏着一个唐僧,渴望把道理掰开揉碎了给对方讲。
 
  就像前一段,我也没招谁没惹谁,有位科学家忽然跳出来,冲着我戟指大骂:你这个拜灯塔国的洋奴!
 
  人家骂上门来,怎么办?
 
  当然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。
 
  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,敲了上千字来回复,细心地解释这跟洋奴不洋奴没有任何关系,我说法的理由是什么,它的历史依据是什么,它的逻辑是什么。还怕人家看了嫌乱,很贴心地分成01,02,03,04,05。
 
  除了标题没加粗,没飘红,跟一篇公号文章几乎没什么区别。
 
  然后我就等着对方的回复。
 
  我觉得他可能会说:原来是一场误会啊。
 
  当然,人家也可能会说:你的说法不正确。我认为是这样的…….
 
  过了一会儿,人家回复了。
 
  两个正义的大字:放屁!
 
  那一瞬间,我心中的唐长老只能紧紧身上的袈裟,黯然退场。换上场的是叼着烟卷的古惑仔,准备好好拿这个科学家开开心。
 
  退场是对的。你翻翻《西游记》,整本书下来,唐僧什么时候真说动过一个流氓?
 
02
 
  很多人确实没有办法交流。
 
  你跟他讲道理吧,他不想听道理。
 
  你跟他讲逻辑吧,他也不想听逻辑。
 
  他就想痛痛快快把你骂一顿。
 
  你解释的越细,他骂的越起劲。骂着骂着就开始原形毕露。就像《西游记》里的猪八戒,开始的时候还只是个黑胖大汉,渐渐就露出长嘴大耳,最后索性像到了稀柿峒,显出大猪的原形,“嘴长毛短半脂膘,圆头大耳似芭蕉”,喷着响鼻朝你拱将过来。
 
  你能怎么办?
 
  你说:悟能,你为什么要拱我?你拱我是不对的。
 
  这话是不是很多余?
 
  它是头猪哎。
 
03
 
  对于我来说,讥讽是一种武器,也是一种看待世界的方式。
 
  我希望这个世界是能够沟通,能够交流的。我心中的唐僧时时刻刻在蠢蠢欲动,想用道理来说服别人,或者等待别人道理的反驳。但是,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真的是太蠢了,蠢到了你不可能认真对待它们的地步。
 
  就像那个至道学宫。曾经有网友劝我学学它的深刻,我没听。后来我才知道了它的很多深刻言论,比如美国人把大批死尸加工成汉堡卖给老百姓吃,国际日期变更线是一种军事优势等等。
 
你们都见过这个图片了吧?
 
  这种事情你是没办法正儿八经地反驳的。
 
  难道我搬个凳子坐那儿讲:至道学宫说的可不对啊,国际日期变更线是一条虚拟的线,只是为了解决时区混乱问题才划出来的,它本身不会改变时空!
 
  我要是这么讲,就是对大家智商的侮辱。
 
  或者像前一段雷雷呼吁武林同道教训女作家,我也不可能去写一篇文章,一本正经地讲述这个道理:让一群练武的壮汉去殴打一个六十多岁的女作家,那是不对的!雷雷,你怎么能这么做!
 
  那样会显得很傻,对吧?
 
  所以我唯一能做的,就是写一篇讥讽文章,把雷雷写成一个笑话。
 
  对于很多事情,唯一得体的办法就是讥讽。
 
  不用尝试和他们交流,也不用和他们讲道理。因为他们根本不想和你交流。
 
  如果他们有一丝一毫交流的打算,有一丝一毫讲理的打算,他们就不可能蠢到说这种话的地步,或者坏到说这种话的地步。
 
  当道理失效的时候,我只能选择讥讽,也就是我自己心目中的所谓幽默感,和别人眼里的 “损”。
 
  这是我抵抗荒谬和愚蠢的方式。
 
04
 
  但是,这种方式也是一种逃避。
 
  我在很多事情上都看到了可笑之处,这既是我的刻意选择,也是我生来的本性。我努力把那些可笑之处写出来。写的时候,我自己经常会发笑。如果我写的非常用心的话,有时你们读了也会笑。很多人留言说他们笑了。
 
  笑的时候,这个世界上的荒谬和愚蠢好像就没那么可怕了。它们成了一种可笑的东西,一种低于我们的东西。跟它们比,我们是优越的,因此,一切还都在掌控之中。
 
  但实际上,真的是这样么?
 
  我们笑了以后,荒谬就真的不再可怕了么?愚蠢就不再可怕了么?
 
  就像卓别林的《大独裁者》,那是一部非常了不起的讽刺剧。但是我总觉得,如果卓别林没有拍这个电影,对这个世界也许会更好一些。因为它带来了一种幻觉,那就是希特勒是可笑的。
 
  不,希特勒并不是可笑的,他是可怕的。这个区别非常重要。
 
  当然,现在希特勒没有了,但是道理是一样的。讥讽是一种力量,但它也是一种逃避。它削弱了对方的可怕之处,而凸显了可笑之处。用这种方式,它创造了一种安全感。
 
  因此,我一直觉得:喜欢讥讽的人,往往也是生来缺乏安全感的人。他们用讥讽和幽默来抵御这个世界,也用这种方式来逃避这个世界。
 
  说到底,他们往往是天性悲观之人。
 
  小男孩走夜路的时候会吹口哨给自己壮胆,而他们,则选择了讲笑话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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押沙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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电子工程师,青年学者,作品有《晋朝另类历史:出轨的王朝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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