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1

今天说说年轻人。

对于年轻人，我的情绪总是很复杂。

几年前，我曾说过他们是中国道德水准最高的一代，也说过他们是中国最善良的一代。在他们身上，我看到了一个近乎无限灿烂的未来。

但是大家可能也知道，这几年我的想法有了变化。我还是认为他们是善良温和的一代，但是缺乏足够的棱角。他们心中确实有火，但还不够灼热。他们眼中确实有光，但还不够明亮。

为什么我的看法会变化呢？

当然，世界变了。但是我也变了。

我越来越频繁地想到过去，想到未来，也想到自己。当年那个二十多岁的青年，懵懵懂懂地离开校园，走进人海。他心中的火同样忽强忽弱，眼中的光同样忽明忽暗。

对这个青年，我有些怜惜，也有些不满。

我想对他说：勇敢些，让你心中的火能驱散你路上的寒冷，让你眼里的光能照亮你路上的黑暗。未来没有什么了不起。世界没有那么庞大，你也没有那么弱小。

两天前，我听了毛不易的这首歌。

这算是现在“后浪”们的毕业歌吧。

还有说不完的话

风催着我们出发

把笑和泪都留下

留在这一年的夏

没有什么不一样。还是那群纯洁和惶惑的青年，闭上眼，还是一样灼热的夏。

只是改换了人的名字，也改换了时间。

02

我现在还清清楚楚记得那个夏天。

多少个夏天就那样被淡忘，但那个夏天永远刻入脑海，如被熊熊燃烧的青春烈焰灼烫后的痕迹。

我走得晚，留在宿舍里送走了一个又一个同学。烈日灼人，窗外的知了在疯狂地叫。看着床铺渐渐地变空，心也跟着变得空荡荡的。

聚饮，道别，在车站相拥。挥手和远眺。笑容与泪水。

喝酒。喝了很多次酒。除了后来去东北结婚那段日子外，我从来没醉过那么多次。

喝酒以后，就在在操场上唱罗大佑的《闪亮的日子》。

我来唱一首歌古老的那首歌
我轻轻地唱你慢慢地和

但愿你会记得，永远地记着

我们曾经拥有闪亮的日子

如果《入海》是现在这届年轻人的毕业歌，那这首《闪亮的日子》就是我那代人的成人礼，是我的毕业歌。

就这样，我们这一代浪花跳入了人海，就像二十多年后的他们。

校园时代也就这样远去，就像那一个个音符抖落在风中。

03

然后是惶惑。

浪花跳入大海时，总是有那么多的惶惑。

毕业就像走进一扇大门。在推开大门的那一刻，你永远不知道大门后面的世界是什么样。

《入海》这首歌的最后，采访了100位毕业生，询问他们心里的疑问。他们的疑问是这样的：

我看完后，最大的感想就是：没有什么区别啊，和我们当年真的真有什么区别。还是同样的疑问，同样的惶惑。

每一代浪花，都是这样惶惑地跳入大海。

我们当时就抱着类似的疑问。我们不知道世界是什么样，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。

就像我不知道自己会在夏日里跑多少个招聘会。

当时我复印了无数份简历，里面傻乎乎地列出一个个证书和奖状。然后我就揣着这一摞子简历，奔波于各个招聘会。这么多人凑在一起找工作，那场面让我有强烈的紧张感。一开始还仔细挑选应聘单位，到后来就干脆随着人潮往前走，看见人多的展位就塞简历。

电子公司，通信公司，外贸公司，研究所……也没仔细看什么岗位，直到后来有一个收简历的语重心长地问我：你这个学历背景，为什么会要求到我们单位来当保安？

然后就是一次次面试。

背了一大堆“面试回答小技巧”，努力说出最得体的答案。

你觉得你的性格优势是什么？我的性格优势是擅长团队合作。

你觉得你的性格缺陷是什么？我的性格缺陷是过于追求完美。

Blahblahblah。

第一次卡壳是面试官问我：你的英文名字是什么？

我瞠目结舌，因为我从没想过自己还应该有个英文名字。

然后是等offer。

一次次焦急地等offer。

那时还没有手机，就寸步不离地守在电话旁，深恐一不留神错多电话，让我失去一个前途无量的offer，让公司失去了一个无比优秀的人材。

然后是紧张莫名地步入公司。

经常处于焦虑之中。

领导交给我一份文件要复印，担心不会操作那个复印机；让我写一份文档，担心我的格式不是领导想要的；让我编一份子程序，又担心运转起来把整个主程序都搞崩溃。不问吧，心里不踏实，问多了又怕别人烦。

我这朵小小的浪花，就这样紧张、惶惑地一点点融入人海。

图片里的那些问号，很多都曾在我脑海里浮现过。真是有无数的问题，却没有答案。最焦虑的时候，我也曾幻想过，永不毕业就好了，永远停留在图书馆和自习室就好了。

但是没有人能够永不毕业，没有人能够永不告别。我们必须承受生长的疼痛。

这一切惶惑都会过去。它们并不重要。重要的是你经过这一切惶惑，最终要成为的人。

重要的是这个人心中的火有没有熄灭，眼中的光有没有黯淡。

重要的是你能不能接受这个人的模样。

一个中年人以“过来人”的身份喋喋不休地讲述过往，是不是很让人厌烦？

前浪不要尝试去指导后浪。因为中国变化太大，老一代的经验大多是陈腐无用的。我年轻的时候，从没接受过上一代的指导。你们现在也不需要我的指导。因为只有你自己，能决定自己未来的模样。

我不想指手画脚，我只是珍惜。

为二十多年前那个在招聘会上奔波的青年珍惜，也为现在这些充满疑问的“后浪”们珍惜。珍惜你们的青春。珍惜你们第一次推开大门，跃入人海的经历。那种激动的颤栗感，人生中只会体验到一次。

相信我，无论未来如何，多年以后回想到此时此刻的自己，你们必定热泪盈眶。

04

音乐有一种力量。

在焦灼的时候，我反复听过一首歌。Pink Floyd 的《Hei you》。

Hey you, dont help them to bury the light

Don't give in without a fight.

现在应该没有多少年轻人还听这张专辑，可在当时，它是我的安慰

我不知道能不能再坚持下去。我不知道该不该冒险。我不知道该留在这里，还是去北京。当时，我用随身听放这首歌。循环地放，不知道听了多少遍。

直到我内心渐渐澄明。

就仿佛有一个未来的我在对此刻的我说：勇敢些。

今年的“后浪”们并不容易。贸易战之后是疫情，历史就像缓缓逼近了一个十字路口。未来会是什么样子，我不知道。

也许你们的前景比我当年更美好，也许你们要面对的挑战比我当年更惨烈。但是无论是人，还是世界，都会面临十字路口，都会面临不确定。这不会是第一次，也不会是最后一次。

Don't give in without a fight.

我相信，未来的你也会对现在的你说出同样的话：世界没有那么庞大，你也没有那么弱小。勇敢些。

当年的音符已经渐渐沉寂，现在响起的是你们的音符。

那么打开这首歌的弹幕，看看这红色的字幕：

跃入人海，各有风雨灿烂。

守护心中的火，守护眼中的光，守护你们闪亮的日子。

直到成为你们想要成为的模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