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1
 

小时候，我所在的城市忽然下过一道命令，为了防止狂犬病，要捕杀一切犬类。

然后就真的捕杀了。

成立了很多“打狗队”（真的就是叫这个名字），有的时候是直接敲门进去把狗套走，有的时候是趁人不在，翻墙进去把狗用棍子敲死。我有个小同学就遇到过这样的惨事。

那个时候家庭都是双职工，也没什么课后托管班，孩子脖子上都挂着钥匙，被称为“钥匙儿童”。钥匙儿童当然第一个回家。他推门进去，就看见院子里一滩血，小狗口眼也都是血，硬硬地躺在那儿。

我问他哭了没有。他说没有，已经完全吓傻了，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
我当时听他描述，想象他推开门的那一瞬间，就觉得非常恐怖。哪怕今天想起来，还是觉得恐怖。

三十多年过去了，一些新闻忽然让我想起了当年的往事，想起了那个同学推门的样子。
 

02

养宠物的人，往往对猫狗会产生强烈的感情联系。这有点像人和婴儿之间的情感。

猫狗这些宠物和猪、牛之类的动物不一样。它们（尤其是宠物犬）进化出了对婴儿的拟态。比如你看狗的长相和行为方式，都呈现出人类婴儿的一些特征。

从某种程度上说，它们就像有血有肉有情感有反应的洋娃娃。

我们可以出于理性推理，做出这样的结论：猫狗和牛羊老鼠一样，都是哺乳动物，它们并不享有特权。我们能够一脚踩死老鼠，当然也可以一棍打死小狗。

这个推理本身没有任何问题，但是它违反人类的感情本能。宠物犬就是靠进化出婴儿的拟态化，获取人类的感情，从而得以生存。

当然，你可以不喜欢它们，这没有问题，很正常，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嫌婴儿讨厌呢。如果你能够心安理得地用铁棍子打死它，然后该吃晚饭吃晚饭，该刷抖音刷抖音，我就会对你多少有那么一点恐惧。

当然，我不能说这一定就不对，因为从逻辑上，一棍子敲死狗，和一脚踩死老鼠确实没有本质区别。但我多半不会和他交朋友，因为我有点害怕。

宠物犬通过拟态获取人类感情的能力，是长期进化出来的结果，可这种能力在他身上完全失效。

那我就会想想：为什么？

03

当然，这只是我的个人偏好，甚至可以说是偏见，说明不了是非对错。

但是在另一个问题上是有是非对错的，那就是宠物主人的权利。

我们在网上既可以看到替主人痛惜的言论，也可以看到这样的言论：

特殊时期，那管得了这么多？人都顾不过来，还说什么猫狗？这种时候就该不惜一切代价。

这种言论里就有危险的倾向。

我们可以不考虑宠物的生命伦理，只考虑宠物主人的感受。一个人忽然接到电话，说你养的猫已经被我们活埋了，你养的狗已经被我们打死了，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？

（啊，写到这句话的时候，我又回想到了三十年前的那段对话。）

你可以不喜欢猫狗，可以讨厌猫狗，但别人的这种痛苦感受依旧是真实的，是需要尊重的。

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宠物会传染病毒。为了一种并不存在的风险，我们就要践踏他们的感受吗？我们就要践踏他们的权利吗？

疫情确实改变了世界。面对危险，我们有时候也确实需要向社会让渡一部分权利，比如说哪怕仅仅是极轻微的疑似，我们也要接受隔离，隔离期内让渡掉接触外界的权利。

但是这种让渡并不是无条件的。它需要权衡，需要敬畏，因为任何牺牲永远是需要敬畏的。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如何如何，确实可以占据话语制高点。但是如果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甚至根本不存在的风险，就践踏别人的财产权，践踏别人的情感，那么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呢？

我当然喜欢安全，厌恶风险，但是那些动辄说“不惜代价”，动辄说“哪管得了这么多”的人，让我感到恐惧。在我看来，他们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风险。

我不相信那些网友比我更珍惜人类的生命，因为经验告诉我，不尊重他人权利和情感的人，不可能真的尊重生命。只要换个场景，你的生命就和你的财产、你的情感一样，在这些网友眼里都是可以随便牺牲的。

04

最后，我要贴一张微博截图，做我的免责声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