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谈谈歌吧。

一

最近我听了三首老歌。

第一首是罗大佑的《天雨》。

《天雨》收在他1994年的专辑《恋曲2000》里，这是一首被严重低估的专辑。它把大叙事和小叙事揉在一起，把未来和历史揉在一起，把爱情和家国情怀揉在一起，有一种苍凉华丽的大气。

在我看来，这张专辑是罗大佑的巅峰之作。而且，它直到今天也没有过时。

我们还是能从歌曲里呼吸到他的愤怒、恐惧和希望。

《天雨》的开始，是一片焦灼，节奏越来越快的焦灼：

看看那天色的样子 它似乎已注定要身临其境，
看看那变色的风云 它变得象突然要大煞风景，
听听那飘涉的暴雷在不远的局势里苦苦待命，
隐隐的觉悟了平凡的人生里终究也难以安宁。

然后在焦灼中，风暴终于袭来：

稀稀疏疏的它终于也降临如预料般中的无情
哗啦啦啦啦的是翻云覆雨使人们如大梦初醒
越来越看起来像一场未完的天灾的浩劫本性
越来越难学习如何的全身而左右的躲个分明

回应风暴的是，是无奈的祈求：

天雨天雨天雨天雨天 雨下个不停
天雨天雨天雨天雨天 求天也不应
天雨天雨天雨天雨天 祸不单行
天雨天雨天雨天雨天 奴性的报应！

然后，再长的风暴也有终结的一刻。

在歌曲的后半段，终于等来了浇灌这片土地的甘霖：

稀稀疏疏的它终于也降临了久已渴望的影形
哗啦啦啦啦的是倾盆大雨它解脱了万物生灵
轰隆隆听起来像一首序曲它滋润了我的本性
越来越禁不住问自己老天呀是否已雨过天晴

合唱队发出了长长的、激入云霄的呐喊。被压抑已久的呐喊。没有歌词，只有最简单的啊啊之声。只有等到最后一刻，切入了一句歌词：是否等雨过天晴！然后，音乐就戛然而止。

罗大佑没有说这场天雨是什么，听众自然会从狂风暴雨的歌词中辨识出一个伤痛的时代。

二

我要说的第二首歌是《东风》。这还是《恋曲2000》里的歌，而且是开篇第一首歌。在这首歌出现的年月里，大陆和台湾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，在大陆当然是92讲话，在台湾，则是开始地方选举。

如果说《天雨》里有愤怒和希望，那么这首歌就是希望与恐惧。

罗大佑在好几个演唱会里都唱过《东风》，而无论哪个版本的《东风》，都是以从低缓到激烈的鼓声开始。一下下的鼓声，就像人的心跳。

罗大佑给这首歌配的旋律，罗大佑演唱时的嗓音，也都是前所未有的激昂。我差不多听过罗大佑所有的歌曲，但我不记得哪首歌曲有如此的激昂，如此的高亢。

就像东风在大地上呼啸，就像春水在天地间奔涌，就像云流在蓝天上激荡。

那是希望的声音。

东风，水波明，只骤然来得匆匆，来不及抓紧你的背影；
震痛，前世情，呼你一声、唤你一声、唱你一声，为你一阵悲！
东风，始未停，假如我一如初衷，能不能唤回你的心情？
珍重，前世情，呼你一声、唤你一声、唱你一声，为你一阵悲！
呼你一声、唤你一声、唱你一声、歌你一声、叫你一声、笑你一声、敲你一声，问你梦中追！

但是在这种希望之中，也掺杂着恐惧：

天空，云初晴，只在这寰宇之中，可不能让你变成泡影；
弯弓，仰向云，叫你一声、笑你一声、唱你一声，箭由手中飞 ！

没有希望也就没有恐惧。射向天空的箭，没有人知道会不会刺破云层，没有人知道会不会成为泡影。

我们只能为它呼唤，为它歌唱，为它叫，为它笑，或者为它悲伤。为它祈祷那东风不会变成泡影。

谁说罗大佑只是一个歌手呢？他理解我们在爱情中的隐秘伤痛，也理解我们这个时代的隐秘伤痛。

三

我要说的第三首歌是崔健的《时代的晚上》。

这首歌收在崔健1998年的专辑《无能的力量》里。我在昨天的文章里提到过这首歌，说这是崔健在《一块红布》和《让我在雪地上撒点野》之后最好的一首歌。

和前面两首歌的激昂不同，这是一首安静的歌。

情况太复杂 现实太残酷了
谁知道忍受的极限到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
请摸着我的手吧 我孤独的姑娘
检查一下我的心里的病是否和你的一样

这就像一个人在夜晚中的静静诉说，然后这个诉说的名字叫《时代的晚上》，然后这首歌又收录在《无能的力量》中。

我从这首歌里听到了压抑与悲伤。

把那只手也给我 把它放在那我的心上，
感觉一下我的心跳是否是否还有力量？
你的小手冰凉 像你的眼神一样，
我感到你身上也有力量却没有使出的地方。

歌曲唱到这里的时候，是能够让人落泪的。

然而只能去彼此安慰。

你无所事事吗 你TM需要震憾吗
可是我们生活的这辈子有太多的事还不能干哪
行为太缓慢了 意识太落后了
眼前我们能够做的事只是肉体上需要的
请摸着我的手吧 我美丽的姑娘
让我安慰你度过这时代的晚上吧

落伍的不是崔健，落伍的是我们。他看出了一个时代的无边无际，看出了我们在这个时代里的沉浮。

虽然我总体上更喜欢罗大佑的歌曲，但是我得承认，崔健有罗大佑所没有的那种从一个人的血与肉之中爆发出来的力量。

虽然也只是无能的力量。

有一份伤痛在时代的夜晚燃烧：

你会相信我吗 你会依靠我吗
你是否能够控制得住我如果我疯了？

四

好，我说完了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苹果用户打赏二维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