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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些天,《黑豹》的男主角博斯曼去世了,网上很多人悼念。

我对博斯曼印象不深,电影当时也没仔细看。昨天忽然有了好奇心,把《黑豹》特意找来又看了一遍,看完以后,觉得博斯曼演的没有问题,电影的特技拍得也挺好。但是作为一个工科生,我最感兴趣的不是里头的打斗情节,而是电影的背景设定,尤其是技术设定。

在我看来,《黑豹》的技术逻辑完全是瞎扯淡。

 

《黑豹》说,东非的瓦坎达人碰巧得到了一种叫振金的神秘金属,所以发展出了超级强大的科技。按照漫威世界的设定,他们技术甚至可能是世界最先进的。它有磁悬浮技术,有隐形技术,有癌症治疗技术等等。

为了保护“振金”,瓦坎达采取了孤立主义,把整个国家都隐藏了起来。所以外部世界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超牛的国家。

 

 

这个设定本身是可以成立的。但问题是,瓦坎达的社会状况跟技术完全不匹配。瓦坎达人不仅搞图腾崇拜,有的部落甚至还住在山洞里,而且最诡异的是王国的管理。瓦坎达是世袭制,国王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。

但是推选国王的方式,居然是靠肉搏打架!

 

一个拥有超高科技的国家,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?

或者换句话说,一个这样的国家,就算有振金护体,又怎么可能搞出世界最先进的科技?

 

那么《黑豹》为什么要这么拍呢?

当然,这里头有电影猎奇的成分,觉得这样拍出来显得好玩。但是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,那就是要政治正确,要显得尊重多元化:

技术可能有高下,但文化没有高下。条条大路通罗马,部落文化照样可以建成高科技美好社会!

 

一个爆米花电影随便拍拍,倒也无所谓。但是它背后折射出来的思潮让人不安。

技术成了脱离于社会的独立项:天上吧唧掉下来一坨振金,技术就发展起来了;或者皇帝一个重视,技术就发展起来了;或者某个怪人碰巧发明出一个古怪东东,技术就发展起来了。现在好多穿越小说不就这么写的么?

有些学者也在推波助澜。就像轰动一时的《大分流》,就断言西方发展出工业革命和科技革命,完全是一种偶然,是交了狗屎运,突破了资源瓶颈。其他社会要是有这个运气,也能发展出来。

 

实际上不是这样的。科技不是独立项。它深深嵌入于社会之中。科技,尤其是原生科技,一定是和整个社会匹配的。

欧洲发展出了科技革命,不是偶然。

非洲部族没有发展出科技革命,也不是偶然。

你把一台蒸汽机空投到几百年前的非洲王国,那绝不会引起任何改变。

 

02

 

说到这儿,我想起来另一部电影《阿凡达》。

《黑豹》在国内的口碑并不算好,但《阿凡达》却是口碑爆棚。但是回过头来看,《阿凡达》在电影技术上当然有了巨大突破,但在其他方面却是被严重高估了。

它和《黑豹》一样,想表达出尊重多元文化的主题,但是它没有求助于振金高科技,而是靠单纯的生物大团结打败了地球入侵者。

 

我们可以打个比方,《黑豹》的主题就像中国的洋务运动,作者认为社会可以原封不动,只要发展技术,就足以“制夷”。而《阿凡达》就像中国的义和团。“掀铁道,拔电杆,海里推翻大轮船。一概鬼子都杀尽,纳美一统万万年”,靠血肉之躯干翻入侵者的钢铁舰队。

 

 

可是,大家不知道想过没有,就算这一次纳美人骑着斑溪兽干翻了入侵者,这样的成功也是不可复制的。下一次敌人有备而来,那怎么办?

 

《阿凡达》还构建了潘多拉星球这样的虚假天堂。

潘多拉星球当然不存在,那么这个天堂对应的是什么?当然影射的是地球上的原始文化。他们天人合一,敬畏自然,和平友爱,丰衣足食。如果不是丑恶的资本主义拆迁队赶来,他们可以永远过这样的幸福生活。

但是这样的原始文化是不存在的。

 

事实上,大部分原始部落的血腥程度远远超过文明社会,部落间的屠戮往往到了斩尽杀绝的地步。平克写过一本书,叫《人性中的善良天使》,他就发现人类的暴力不是在增加,而是在不断减少。早期文明的暴力比20世纪更频繁,非正常死亡率更高;而原始部落的暴力又比早期文明更频繁。越往上推,暴力越频繁。

 

至于天人合一,那也是一种幻想。原始社会之所以没能大规模破坏环境,要么是因为环境封闭,要么是因为没有能力。一旦有机会、有能力,他们跟我们现代人一样会大肆破坏环境。

就拿美洲大陆来说,印第安人一旦进入美洲大陆,几千年内就把大型哺乳动物差不多全部灭绝了。原因也很简单,那些动物从没见过人类,不知道躲,所以他们有这个能力去灭绝这些动物。于是,他们就灭绝了这些动物。

 

而好莱坞导演固执地让我们相信:在西方人出现之前,世界是全然的美好。

 

03

 

我这么说也许有点太苛刻。《黑豹》和《阿凡达》的导演没想这么多。他们可能只是想批判一下西方殖民主义,赞美一下多元文化,批判完了,赞美完了,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,观众的心理也就舒服了。

现在西方左派的文化相对主义是对殖民主义的一个反弹。殖民主义的丑恶历史引发了愧疚感,为了克服自己的良心不安,他们转而皈依自虐式的文化相对主义。这类东西本质上就是医治他们良心疼痛的布洛芬胶囊。而美国红脖子的愤怒,也往往又是对这种自虐的反弹。

 

良心会不安,当然说明还是有良心,但是吃止痛药,只是让他们自己良心舒服一点儿,并不能治别人的病。我们没有大规模贩卖过黑奴,也没有奴役过印第安人,我们没有这样的心理包袱。我们的问题出在别的地方。所以我们不需要这样的布洛芬胶囊。它对西方人是一种安慰剂,而对我们则是一种毒药。

 

我们还是要坚定地相信,世界上有对错是非,有前进和退步,而每个文化都有自己的痼疾和疼痛。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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电子工程师,青年学者,作品有《晋朝另类历史:出轨的王朝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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